沐禹和施正坤他们往京城而来,避开官驿大道,只管拣小路而走。一路无事,渐渐离京城近了,施正坤想起往事,竟伤感起来,众人都问怎么了。施正坤道:"我被陷获罪,家人也都被充为奴,不知还在不在这京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面,因此伤心。"沐禹道:"施大哥别太伤心,我们进了京城,自会探听查找。"施正坤摸了摸脸上的墨字道:"虽是离这京城近了,我却无法进去,城门守卫见我脸上刺字定会拿我。"楚凌云道:"大哥只需在城外等候,我们进城看看能否探得大哥家人消息。"施正坤道:"也好。"沐禹道:"只我和楚二哥进城便可,你们在城外等候,也好有个接应。那天目使者认得我们,人多了反而容易被他发现。"众人点头应承。沐禹和楚凌云二人进了京城外城,直奔西直门的镇西镖局。
二人到了镇西镖局,不走正门,只往后门而来。沐禹在门上敲了三下,有个门童开了门问道:"你找谁?"沐禹连忙道:"找你们家李三爷的,就说一个姓沐的朋友来访他。"那门童关了门进去禀报,只一会,李思浞闪身出来道:"进来说话。"二人随李思浞进了门内,那门童赶紧把门关了。待到院内,李思浞才抱拳道:"沐老弟这一去一月有余,正在挂念老弟,不想你就来了。"又看了一眼楚凌云道:"这位是?"沐禹和楚凌云都抱拳施礼,沐禹道:"承蒙李兄挂念,因有些琐事,本与朱姑娘相约尽快回来,不想耽搁了。这位是我的结拜义兄,自己人。"那楚凌云道:"早就耳闻京城镇西镖局威震八方,今日得见三爷,也是有幸。在下楚凌云,草莽之人,因善使铁枪,江湖上人送外号‘一枪封喉’的浑名,今跟随沐老弟来到京城,愿受驱使。"李思浞听了高兴道:"如此甚好,我们欲图大业,正需要江湖上的朋友相助。"赶紧把二人让到后院侧房。
沐禹问起朱馥她们,李思浞道:"天道宗主招她们回了南方,因这个天目使者接了天门的门主,欲要在那雍正皇帝的面前邀功,在京城大肆搜捕可疑的人,宗主怕在京城有闪失,让她们回去躲一躲。但我想公主很快会回来。"沐禹点了点头,不便再多问朱馥的事,于是说道:"不知李兄是否打探到袁老前辈和万长老他们的消息?"李思浞立即道:"我正要与你说,我的人多方探听,得知袁老前辈他们被天目使者捉住,这个天目使者名义上是为满清皇帝雍正效力,却暗中与雍正的八弟廉亲王允禩勾结,他把抓到的人秘密交给了允禩。京城的人都知道八王爷允禩和现在的皇帝雍正势同水火,雍正虽然做了皇帝,但二人之斗还未分出胜负。这个天目使者做棵墙头草,也是聪明之举。只不知那允禩为何要抓天门的旧人?"沐禹沉吟一下道:"定是为了诱家父出来,看来这些人知道家父未死,所以才如此大费周折。"李思浞不解的问:"他们为何要如此做呢?"沐禹道:"我也想知道,看来要先去探探这个八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了。"李思浞道:"沐老弟艺高人胆大,但我不得不提醒,这个允禩有八贤王之名,至今雍正还拿他没办法,他在京城的势力可想而知,你一定要小心。他们既然是在等沐老门主出现,一定设好了陷阱,不要自投罗网。"沐禹道:"多谢李兄提醒,我定会小心行事,只是现在连他们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去自投罗网也找不到门。"李思浞道:"还需我在京城出入之便,慢慢打探。"沐禹急道:"不能再等了,恐他们性命不保。"
三人正在商议,忽听镖局前院人声嘈杂,有一个护院模样的人慌慌张张跑来,推门而入,李思浞站起身怒道:"也不知敲门,这么慌乱干什么?"那人道:"三爷不好了,有一伙自称官府的人闯进了我们镖局,说要搜捕什么叛逆反贼,我们挡不住,特来禀告三爷,您快去看看。"三人听了同时大惊,李思浞冷静了一下道:"我猜他们并不知道你们来此,一定是京城里有天道教的人成了叛徒,有可能出卖了我,我且出去看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要露面。"沐禹道:"我们岂能见你涉险而不管。"李思浞道:"凭我们镖局的威望和家兄的名头,官府也要给几分薄面,沐老弟放心,我自会处理。"说着向镖局前院走去。
李思浞到了镖局前院,只见大门敞开,有二三十人拿着刀枪站在院子校武场内,这是镖师平时练功的地方,能容百人,两旁摆着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那二三十人分站两旁,都是短襟短衫紧身打扮,裤管和腰都束着,腰间挎着带鞘的佩刀,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中间站着一人,手拿纸扇,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意,正是叶峰。李思浞来到跟前抱拳道:"不知阁下是哪路朋友,来敝镖局,有何贵干?"叶峰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李思浞道:"在下是镖局李总镖头的三弟,因家兄走镖未回,暂由我管理镖局。"叶峰斜眼道:"你叫李思浞?"李思浞道:"正是在下。"叶峰忽然变了脸,喝了声:"找的就是你,有人揭发你与邪教有关,而且秘密从事反逆之事。来人,把他锁起来带走。"有两个人走过来,李思浞后面站着的几个镖师都提刀握枪在手,大吼道:"谁敢动我们家三爷?"那两个喽啰吓得不敢动弹,叶峰气急败坏道:"你们竟敢对抗官府,果然是叛逆之徒,统统给我抓起来。"
只听抽刀挥枪之声不绝,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李思浞摆了下手,示意那几个护院的镖师不要乱动,冲叶峰说道:"你说你是官府的人,有何凭证?"那叶峰伸手从腰间一探拿出一个官府牒文展开道:"看清了,这是京城步军统领衙门都统九门提督鄂尔奇大人的加盖官印文牒,鄂大人命令我们来拿人,谁敢阻拦,一并拿下。"忽听大门外有人喊道:"大爷回来了。"只听马声嘶鸣,车轮滚滚,一个身材魁梧,面如紫铜,长髯如戟身披黑披风的紫脸汉子已经走了进来,一进门大吼一声:"谁敢在我的镇西镖局撒野?"众人被这声音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可见此人内功浑厚。
李思浞迎上去道:"大哥,您回来了。一路上可好?"那叶峰见了李思濂也吓得缩着头,李思濂扫了他一眼道:"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哪个也不敢放肆,没想到有人有胆竟敢欺负到家里来了,竟把我镖局搞的鸡犬不宁。三弟,你也太软弱了,爷们的镖局是什么地方,能让这些瘪三来欺负?"叶峰脸色难看,却不敢立即动怒,只嘴里道:"你就是这镇西镖局的李总镖头和当家的喽,李总镖头在京城也是有名号的人,说话可不要这么鲁莽,谁是瘪三?李总镖头可要看清了,在下奉命缉拿朝廷叛逆,这是官府衙门的牒文,还望不要阻拦。"说着把牒文转向李思濂,李思濂却并不看牒文,冷笑一声:"谁是叛逆,我们几代人都在这西直门旁经营镖局,虽然是动刀动枪的买卖,却一直安分,都是奉公守法之人。在这京城之地,谁有胆子有僭越之举。"叶峰道:"我们捕得天道教匪逆,有人说这镇西镖局的李思浞是盘踞在京城一带天道教的分堂堂主,我们奉鄂尔奇都统大人之命,特来拿人。"李思濂怒目圆睁道:"什么天道教,什么堂主,乱七八糟的,我看是有人故意诬陷我镇西镖局,你们官府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来抓人。"叶峰听了,阴险的笑了声道:"李总镖头说这话似乎没把我们这些官差放在眼里,李总镖头在京城的名头我也有耳闻,但鄂尔奇大人有令,谁敢阻挠抓捕逆贼,一律格杀勿论。李总镖头想与朝廷对抗吗?"李思浞听了向前一步,正想说话,早被李思濂挡在身后,李思濂道:"我能在京城立足,也不是浪得虚名,别说你一个走狗,就是那鄂尔奇亲来,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叶峰听了脸色发青怒道:"大胆刁民,口出狂言,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着,跨前一步,似要动手。
李思濂大吼一声:"都腾出点地,李某要领教一下高招。"李思浞和那些镖师退到一旁,李思濂脱下披风扔掉,有人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长柄大刀扔了过来,李思濂接住。叶峰本来只是耍下威风,想吓唬李思濂,没想到李思濂说动手竟不含糊,叶峰在众人面前自然下不了台,恼羞成怒,扇子一伸扑向李思濂。李思濂在原地划了个圈,大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叶峰见他刀法劲霸,立即跳开,忽的俯身在地上一滚,欺到李思濂身前。他知李思濂的大刀生猛,但只适合远攻,要是近身相斗,还是自己的扇子轻巧灵动,能讨的便宜。叶峰只一滚与李思濂近了,从地上忽的跃起,扇子瞬间打开,扇柄根根锋利,向李思濂胸前划来。李思濂大喝一声,左手横刀护胸,右掌拍叶峰腋下,叶峰的扇子被刀柄挡住,又见李思濂掌风袭来,立即撤扇又要往后退,李思濂收了右手,双手握住长刀一拧,那刀却一分为二,李思濂右手拿着刀柄当棍棒用,只一扫打在叶峰左腿上,叶峰疼的膝盖半跪,想要起身,只觉脖颈一凉,李思濂左手执刀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叶峰半跪着不敢起身,那些喽啰见了都要向前来救,这边众镖师也纷纷掣出兵器,忽听李思濂大喝道:"我看谁敢动,谁再动一下我先砍了他的狗头。"那些喽啰都却步不敢向前,叶峰不敢动弹,嘴上却硬道:"不信你敢杀了我,鄂尔奇大人定会带官兵查封你的镖局,把你们都抓了,到菜市场砍头。"李思濂收了刀,把刀柄和刀头都扔了,一把拽起叶峰,手上暗中运劲抓着他的肩头,把叶峰抓的半个身子酸麻,想反抗毫无力气,李思濂往外一扔,叶峰冲着几个喽啰而去。几个人赶紧把他扶住,叶峰晃了晃,勉强站住。他以为李思濂放了他是被他吓住了,又恐吓道:"阻挠我们天门拿人,又不把鄂大人放在眼里,公然辱骂他,今天你们镖局谁也别想跑了。"李思濂冷笑一声:"你好大的口气,你们那个都统鄂尔奇我与他不熟,但他的哥哥鄂尔泰与我也有些交情。"叶峰听了吃惊不小,知道遇到了硬茬,正不知如何是好,李思濂向他招手道:"过来,你可认得此物。"叶峰战战兢兢靠近,见李思濂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叶峰跟随沐星齐多年,在天门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也是见识过京城内很多宝物的。他曾见过沐星齐身上也有一块,据说这是皇帝秘密赐给有功之人的东西,也有传言这玉牌只有几块,是当年康熙剿灭满清第一勇士鳌拜时,赏赐给那几个捉拿鳌拜有功之人的,可见其来历不凡。现在李思濂身上竟有一块,一定是身份不一般。叶峰愣了一下,李思濂凑近道:"你也算有见识的人,别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到时候别说你,那个鄂尔奇来了恐怕也难收场。我这个弟弟平时是有些结交的朋友广了,但若硬要诬陷他与什么教有关,做了谋逆的事,那也是有些过份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会随便让你们抓人的,我会严加管教我的弟弟,你们也不要逼人太甚,非得拿什么人了。否则我要找到鄂尔泰那去说理,他这个弟弟鄂尔奇恐怕也不会拿人了。"
叶峰吃了亏,本来心有不甘,但刚才已经领教了李思濂的厉害,而且此人的身份深不可测,自己恐怕得罪不起,于是忿忿的转身往外走去,那些喽啰也都跟着垂头丧气的走了。众人见李思濂吓走了叶峰,喝起彩来。李思濂却面露愠色,向李思浞瞪了一眼道:"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李思浞跟着李思濂到堂屋内庭偏房,李思濂怒气冲冲道:"你在外面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什么世道了,还想着反清复明,简直是迂腐,愚蠢,不知死活。"李思浞反驳道:"他们满人占了我们汉人的江山,旗人欺凌汉人,就该再把他们赶回关外去。"李思濂脸被气的透红,怒喝道:"混账话,直到现在还想着什么满汉之分,我们在京城这么久了,你见过哪个旗人欺负我们了?人家说什么你就跟着瞎起哄,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觉。"李思浞道:"他们不敢欺负我们,那是惧怕你的威名,并不能说明他们不欺负汉人。大哥难道忘了扬州十日,嘉定屠城了吗?"李思濂脸色难看,但语气却缓和了,说道:"哪个朝代更替不杀人呢,就因为他们是满人,就要一直怀恨在心吗?这似乎不公平,看看现在四海之内,物阜民安,也算升平之世。我们的父亲在京城内能把镇西镖局经营的如此声明远播,靠的是他老人家与圣祖康熙皇帝有什么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而我与那圣祖康熙皇帝也有幸相识,愚兄看来他堪称千古明君,比汉武帝、唐太宗也不为过。而现今皇上更是英明果敢,睿智稳健,勤勉无私为天下人着想,有些人却还执迷不悟,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着什么反清复明,简直愚蠢至极,你也跟着瞎胡闹。"李思浞道:"咱们虽是兄弟,但道不同,我也不是受谁怂恿,只因在这京城见多了满人的行径,我就想把他们赶走。您也不用多说,若您怕朝廷找碴,现在绑了我送到官府,省的我拖累了镖局;若您念着兄弟之情,您也不要阻挠我做的事。"
李思濂见这个弟弟钻了牛角尖,与他讲道理也无用,于是脸现悲戚之色道:"咱们父母去世早,我虚长你们几岁,对你们太过溺爱,以至于老二误入歧途,被人所杀,而你现在又一意孤行,如果你再出事,我怎对得起爹娘。"说完以袖拭目,李思浞听大哥这么说,也为之动容,说道:"二哥他是咎由自取,与那湘西三怪干尽坏事,还与一群江湖败类计划劫咱自家的镖,都是你太纵容他才有如此恶果。他是死在一个叫天目使者的人手上,这个人是朝廷的走狗,就为了嫁祸于人,让你去找天门新任的门主沐禹报仇,天目使者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你所维护的朝廷就是这么的阴险恶毒。"李思濂听了大惊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李思浞道:"你不是说对我的事都知道吗?你以为只有你想为二哥报仇吗?二哥虽然不肖,毕竟是我们的同胞兄弟,而且我更不愿意你为了二哥的事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更想让你知道朝廷的真面目和嘴脸。"李思濂没有劝服弟弟,竟想不到反而让他诱导。
李思濂摇了下头道:"老二是因为交友不慎被杀,和朝廷没有什么关系,我一定要查清这个天目使者是什么人,并会为老二报仇的。"李思浞道:"这个天目使者就是朝廷的鹰犬,他为了整垮天门,一直在暗中操作,终于有了机会,他杀了一些江湖上有劣迹的败类,既为朝廷除了隐患,又嫁祸于天门,把新任的天门门主赶走了,他就是门主了,现在谁不知道天门就是朝廷对付江湖一些不听话的人士的工具。大哥要想为二哥报仇,就要找到这个天目使者,就要与朝廷撕破脸皮。"李思濂苦笑一下,说道:"三弟,你太天真了,我们一个镖局,我们这些一介武夫有什么资本和朝廷对抗。我自会想法杀那个天目使者,但想说服我与朝廷为敌,是万万不可能的。你也不要做什么傻事,否则我要动用家法,把你禁锢起来,不许你再出门。"李思浞顶嘴道:"我们怎么是做傻事呢,天道教已经遍及天下,特别是在南方,天道宗主正筹备赶走满清鞑子事宜,你知道这个天道宗主是什么人吗?他是朱三太子的后人,真正的朱明后裔,他定会带领我们汉人从满人手里把江山夺回来的。"李思濂听了心里暗暗吃惊,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佯惊道:"你与那天道教果然有关联,你可知道这是死罪。"李思浞道:"是死是活只凭大哥,大哥要把我捉拿交给官府朝廷,我也没有怨言。若大哥还当我是你弟弟,请助我们一臂之力。"李思濂仰天叹口气道:"谁叫你是我弟弟,我们失去老二这个兄弟了,但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李思浞大喜道:"你愿意帮助我们了?"李思濂道:"我会在京城以镖局的名义为你们做掩护,但若让我参与反抗朝廷,我不会参加。"李思浞高兴的道:"有大哥为我们撑腰就够了。"李思濂皱了下眉头道:"我也有个条件,就是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别瞒着我。"李思浞支吾道:"现在就有一件事,那个沐禹就在我们镖局。"李思濂听了大惊道:"在哪?"李思浞道:"在后院。"
李思濂听了立即往后院而去,李思浞紧紧跟在后面。到了后院,只见那门童早迎上来,李思浞问道:"沐公子他们二人呢?"那门童道:"走了。"李思浞惊道:"走了?往哪里去了?"门童道:"往哪里去了不知道,好像是跟在那些闹事的人后面走的。"李思浞一听,看向李思濂道:"他一定以为跟着姓叶的能找到被抓去的天门旧人的下落,但天目使者他们阴险狡诈,也许正等着沐公子上钩呢。他是我的朋友,大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
李思濂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