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齐声称是,从农户家中取来锄头铲子等物,将众村民一一掩埋,他们既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只得在其坟上竖一块无字木板,有些尸体残缺模糊,混在一起无法辨认,只得将之一并掩埋。
方月蓝见尸体中不乏老幼妇女,心中悲愤交集,暗中立誓若是遇上阎霍二人,必定要手刃元凶,为青竹村的百姓报仇雪恨,忽听方潇潇道:“月蓝哥,你快过来。”
方月蓝走上前去,只见方潇潇弯下身子,抱起一个小女孩,向方月蓝道:“月蓝哥,你看她的脸……”
方月蓝见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但长相清丽,与那楚心竹颇有几分相像,道:“大概是她妹妹。”伸手探去,果然心跳呼吸皆无,叹道:“我们将她们姐妹葬在一起吧。”
方潇潇点点头,将楚若竹抱到楚心竹身旁并排放下,恻然道:“这么小的孩子……”看看楚心竹,只见她脸色苍白,但嘴角微微含笑,显然离去之时未曾责怪他人,不禁向南宫澈看了一眼,心道:“想不到在这小小的村庄之中,竟有这样的奇女子,也难怪你为他走火入魔。”她心生怜惜,不忍这两姐妹就此直接埋入土中,与方月蓝商量一番,从屋舍中寻出一大一小两口衣柜,以代棺材将楚家姐妹葬下。
如此直近午时,众人方将全村村民尽数下葬,方月蓝见南宫澈仍然未醒,对方潇潇道:“我去看看澈弟。”方潇潇道:“我也去。”与他一起走进南宫澈所在的屋中。
哪知一进屋门,迎面立时涌出一股热浪。方月蓝一凛,挡在方潇潇身前,叫道:“小心!”却见屋中并无敌人,只有南宫澈满身通红的躺在床上,方月蓝又是一惊,叫道:“澈弟!”但南宫澈似仍在昏睡,并不答话,二人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向他走去,只觉每向他靠近一步,那热浪便愈是强上一分,待走到南宫澈身前,二人已是汗流浃背。
方月蓝又叫数声,见南宫澈仍是毫无反应,伸手去拿南宫澈脉门,他知此事大非寻常,是以出手之时极尽谨慎,单此一拿之中暗含鹰抓、虎爪、小擒拿等多种手法,以防南宫澈走火入魔突袭自己。
岂料这一拿下去,南宫澈仍是纹丝不动,方月蓝见他并无发狂迹象,心中微感安定,却忽觉南宫澈脉门处一阵鼓动,一股灵力自其“阳池穴”激冲上来,但听嗤的一声,方月蓝五指一震,不自觉松开南宫澈手腕,南宫澈的手臂又软绵绵垂到床上。
方潇潇惊呼一声,颤声道:“月蓝哥,怎么……怎么南宫公子的体内又有了灵力?这屋子里的热浪,都是这股灵力催生出来的。”
方月蓝点了点头,又伸手抓起南宫澈手腕,他这回有了准备,待南宫澈灵力冲击之时运自己灵力抵消,一来二去,已试出这灵力至阳至纯,直是自己生平从所未见,不由惊叹道:“这便是南宫世家的武学么?当年南宫世家威震江湖,果真名不虚传!”
但怎知一念未毕,又忽觉这股灵力渐渐平复下来,随即消失不见,方月蓝一惊,道:“难道说又……”急忙抓过南宫澈脉门细细默察,果然这灵力跟之前一模一样,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月蓝征然半晌,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奇事,只想:“莫非是南宫世家的武学太过精深,澈弟在习练之时不慎出错,致使神功半成,灵力时有时无?唉……若是如此,那便是介乎走火与非走火之间的奇症,可该如何治法?”
正思忖间,忽听一声呻吟,只见南宫澈缓缓睁开眼来,喃喃道:“方大哥,方姑娘?”话未说完,双目忽地瞪大,叫道:“若竹!”急忙翻身下床,夺门而出,却只见土坟林立,一片萧索,南宫澈站在门口,一时间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方潇潇迟疑片刻,走到南宫澈身后低声道:“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将全村人都埋葬了,那位楚姐姐和楚小妹妹被埋在那里。”
南宫澈顺她指去,只见右首处一簇竹荫下并肩排着一大一小两个坟头,突然低下头来,将食指伸入口中用力咬破,缓缓走到二坟跟前,用鲜血在两块木板上分别写下“爱妻楚心竹之墓”与“内妹楚若竹之墓”几字。
方潇潇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低声道:“南宫公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南宫澈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随即环眼全村,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土坟,低声道:“这里总共……死了多少人?”
方潇潇还未回答,但听方月蓝走上前道:“五十四人,全村上下没有一个活口!澈弟,素灵派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咱们不可不为他们报仇雪恨!”
南宫澈闻言一震,喃喃道:“素……灵……派……”突然攥紧拳头,大声道:“不错,正是素灵派!阎闫、霍武,我决不能放过你们!”忽然间心念一动,道:“那里!对了,我要去那里!”说着拉过一匹马来,便欲翻身跨上。
方潇潇急道:“你要去哪里?”
南宫澈道:“江宁府赤梧桐林!”
方月蓝一凛,拦住他道:“赤梧桐林?你是说阎霍二人接下来要去赤梧桐林么?”
南宫澈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但我爹娘曾说让我前往赤梧桐林,或许到时候他们也会前往那里,如果是真是那样,我一定要跟他们做个了断!”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他话中悲愤难抑,知他已抱着必死决心,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齐声道:“我们陪你去。”
南宫澈黯然道:“方大哥,方姑娘,这是我的事,你们犯不着为我犯险。”
方潇潇摇头道:“南宫公子,那日你为了给我们报信,跑遍了半个洛阳,你对素不相识之人尚且尽心力竭,如今你有难了,我们又焉能袖手旁观?”
方月蓝道:“潇潇所言甚是,澈弟,你我兄弟相称,自该有难同当,否则义结金兰的誓言岂非成了一句空话?”
南宫澈看着他二人,霎时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知道便再千恩万谢也是多余,心中打定主意,倘若他二人将来遇何危难,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二人。
转眼间众人便准备就绪,整装待发,南宫澈骑在马上,向青竹村再望最后一眼,只见青竹环绕,一如往昔,想到短短数日之前,这里还只不过是一个平静宁和的普通村庄,心中一阵黯然,方潇潇瞧出他心中失落,叹道:“南宫公子,咱们马上出发了,你若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趁现在道个别罢……”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带起四周竹林沙沙之声,南宫澈心念一动,忽地想起那晚与楚若竹离别之时也是这等情景,不由闭上双目静静倾听风吹竹动之声,过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吧。”话一出口,只觉天地之间处处索然无味。
离开青竹村,众人沿东而行,南宫澈一路无话,旁人自也不去开口,如此一直行到黄昏,翻过一座山头,方见到前方有一个镇子,众人见今夜不必露宿野外,心中均是暗自欢喜,当下加紧行程向前方赶去,忽听南宫澈叫道:“等等。”
他这声一出,众人均是停下一齐望向他,方潇潇小心问道:“南宫公子,你怎么了?”只见南宫澈脸色突变,指着远处一株大树颤声道:“那个……那个人是……”
众人寻他方向看去,果见下那大树之下坐着一人纳凉歇息,但距离太远,瞧不清那人面貌,方月蓝心道:“难道澈弟隔这么远也能瞧得清楚?”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南宫澈大喝一声,向那人纵马奔去。
方月蓝与方潇潇同时一惊,叫道:“澈弟!”“南宫公子?”急忙纵马跟上,驰到跟前,不由又是一惊,原来那人哪是纳凉歇息?只见他浑身上下满身血污,不是别人,竟是钱大潼。
方月蓝道:“竟然是他?”与方潇潇下马赶到钱大潼身旁,南宫澈解开他衣衫,只见他胸口处被人施重手重伤,整个人半死不死,竟与楚心竹的情况一模一样,南宫澈脸色铁青,叫道:“是谁伤的你?我爹娘呢?阎霍二人呢?”
钱大潼本已奄奄一息,突见到南宫澈、方月蓝等人到来,不由微微一惊,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没死?”
南宫澈眉头紧蹙,抓紧他身子道:“废话少说,快回答我的问题!”
钱大潼冷笑一声,道:“老子是……英雄好汉,你……你别想对老子用强……”
南宫澈大怒,想到爹娘被擒,楚家姐妹被害,青竹村被屠的种种风波皆因他浊水四浑而起,喝道:“好,你们浊水四浑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其他三人呢?你把你三个师弟都叫出来,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却听钱大潼突然哇的一声,霎时间脸上那股不卑不亢的气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悲凉与伤感,颤声道:“师弟,我的师弟……他们……他们都被阎闫霍武给害死了……”说到这里,口中咳出一口鲜血。
南宫澈见他忽然间满面泪容,一腔怒气登时消退大半,方月蓝上前道:“阎霍二人为什么要害死你师弟?你说出来,我们可替你报仇。”
却见钱大潼双目忽地一亮,道:“报仇?嘿嘿……老子……老子已经报仇啦……”
方月蓝闻言大奇,知这钱大潼武功低微且又脑子糊涂,便是十个加在一块也决不是对方对手,问道:“你如何报的仇?”
钱大潼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道:“老子英雄无敌,不必亲自动手……有的是人来为老子杀他……”说着向南宫澈方月蓝等一众人看去,道:“想必你们应该也早听说了罢,现在整个江湖,人人皆知南宫夫妇落入了……素灵派的阎闫霍武手中,这个传言……就是老子放出去的,嘿嘿……现在武林中要杀他们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只可惜……他妈的只可惜老子……没办法亲眼看着他们被乱刀砍死,为我师弟们……报仇雪恨。”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这里方始一惊,这半月以来,江湖中突然传出南宫夫妇重出江湖,被阎霍二人绑架之事,要知江湖中觊觎南宫世家秘宝之人不计其数,此消息一出,武林人士趋之若鹜,四处打探素灵派的消息,而在这之后,江湖中更是时不时会传出阎霍二人的踪迹,方月蓝等人前往河南,便是听到此道消息,此消息来源在武林中一直是谜,却不想竟是这钱大潼传出,想来他定是不断跟踪阎霍,直至最近方被发现,以致被其打伤。
南宫澈一心只在父母身上,哪里有心思听他絮絮叨叨,忍不住催口道:“后来呢?后来我爹娘被他们带往哪里了?”
却只见钱大潼双目渐渐僵直,双目呆呆瞧着空中,流下泪来,颤声道:“那两个混账,利用完我们,便想杀我们灭口,我那……三个好师弟为了护我逃走,都被……都被他们打死了……呜呜……王师弟、张师弟、陈师弟……师兄无能,不能亲手……为你们报仇,咱们来生再做好兄弟。”突然间吸一口气,仰天大笑三声,不再动了。
南宫澈一惊,凑上前一看,只见钱大潼表情僵硬,已然断气,不由又气又恼,在地上重重一拍。
方月蓝与方潇潇知他为没能问出父母下落而着恼,皆是出言相劝,方月蓝望着钱大潼尸身叹道:“这‘浊水四浑’虽是浑人,但轻生重义,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倘若他们能够分辨善恶,不去招惹阎闫霍武这等奸邪,也不至落得这般悲惨下场,澈弟,这钱大潼虽然对你不起,但咱们还是把他葬了罢。”
南宫澈点了点头,想到这世上知晓自己父母下落之人又少了一个,不由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