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此言一出,方家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方月蓝屏息凝神,侧耳听了许久,问道:“澈弟,哪里有人惨呼?莫非是你听错了?”众弟子知以方月蓝功力之精湛,倘若附近藏得有人,哪怕只是走动一步,呼吸一声,也必立时发觉,更何况是在高声疾呼?纷纷对南宫澈不以为然。
南宫澈仍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喃喃道:“不光是惨呼之声,还有许多兵器碰撞之声,有人在打斗……而且打得很激烈。”
方月蓝悚然一惊,与方潇潇对视一眼,霎时间二人心头皆涌过一股不祥预感,忙命众弟子去牵马匹,道:“澈弟,你快带我们过去那里!”
当下众人一路疾奔,驰出两三里之外,只见前方黑黝黝一大片树林,林中传出乒乒乓乓的金铁之声,方月蓝等人见南宫澈果是于两三里外听见异响,心中均是大为惊异。
方月蓝纵马而前,提气大喝道:“寒霜光影平生意。”
但听林中立时有人回应道:“花剑萦纡驭风行。”
方月蓝续道:“吾心自有玄光剑。”
那人答道:“乾坤正道何复言?”说完之后,话音中颇有惊喜之意。
方月蓝大声道:“果真是自己人,大伙快去应援!”方家众弟子齐喝一声,人人抽出随身长剑,向林中驰去。
众人刚入得林中,但觉头顶风声劲急,两团黑影从空中急扑下来,南宫澈惊呼一声,他在最前引路,突见这两个黑衣人一持铜棍,一持大刀,向自己袭来,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听方月蓝大喝一声,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挡在南宫澈身前。
那二人一见方月蓝如此身手,立知大敌当前,当即凌空变招,将铜棍大刀齐往方月蓝身上招呼,却见方月蓝双手竟直接向两件兵器抓去。
南宫澈大吃一惊,但想铜棍倒也罢了,刀刃却怎可用手去拿?正惊之间,只见方月蓝双手外张,在空中交错几下,那两名黑衣人只觉手中一轻,铜棍大刀竟尔凌空断作两截,那二人尚不及反应怎么回事,紧接着双碗奇痛,拿着兵刃的手腕竟也跟着断落下来。
再奔出几步,又有三名黑衣人纵身而出,方月蓝依法重施,又将三人手腕斩断,这几下兔起鹘落,南宫澈虽与方月蓝相距极近,但仍是瞧不出方月蓝所用手法为何,昏暗中只依稀见他似是用双手在敌人兵刃以及双碗间轻抚几下,便将敌人的兵刃手腕切下,当真是神乎其神。
转眼间深入林中,只见十几名蒙面黑衣人围成一圈,正在合攻数人,被围之人个个青衫白衣,正是方家的服饰。围圈中一青年人喜呼道:“月蓝师兄来啦!”方月蓝叫道:“里应外合,围歼敌人!”众弟子齐声答应,纷纷跃入场中,霎时间攻守易势,黑衣人立时处于下风。
方月蓝夹手夺过一刀,唰唰砍倒两人,察觉这批黑衣人武功颇为不低,叫道:“敌人武功不弱,大家小心!”正说之间,突觉后斜方破空风响,忙回刀格挡,但听咣当一声大响,方月蓝虎口剧震,单刀险些脱手,他一惊回身,只见一个身着紫衣之人站在身后。
方月蓝见群敌皆是黑衣,唯此一人是紫衣,知他必是贼首,冷声道:“来得好!”当下刀口回转,在前胸舞出一个大圈,向那紫衣人劈去。
只听那紫衣人轻轻一笑,道:“这一招‘汉皇按刀’可威风得紧。”
原来方家武功以剑为主,方月蓝身无佩剑,本拟从敌人手中夺上一剑,却怎料这批黑衣人刀棍斧钺无所不用,却偏偏无一用剑,方月蓝无奈,便将一招“汉皇按剑”加以变化使了出来。
方月蓝见他一眼识破自己招式,心中微微一凛,寻思:“这厮对我方家武功似乎颇为了解,不知是什么来头?听其声音到与我差不多大,哼,他讥刺我手中无剑,难道我用刀便收拾不了他了么?”当下将刀舞得更快,却只见那紫衣人身形微挪,于毫发之间避开刀锋,时机、距离俱是拿捏的分毫不差。
方月蓝登时一凛,只此一招之间,便已知这人不光武功高强,胆气更是过人,只见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枚铜钱放在食拇二指之上,轻轻一弹,那铜钱化作一道金光射了过来。
方月蓝横刀格挡,但听咣当一响,那铜钱竟入一只大锤般重重击了过来,方月蓝大吃一惊,急忙凌空旋转,于空中卸去这股力道,再落地时身子已在两丈之外,心想:“原来适才他从背后偷袭我时,用的不是兵器而是铜钱!”
正想之间,却见那紫衣人突然拔身纵起,向站在人群之外的方潇潇扑去。
方月蓝大惊,喝道:“住手!”但他慢了一步,已无法追上那紫衣人,情急之下忙将单刀掷了出去。那紫衣人头也不回,待单刀及近后心,反手向后一指,点在刀面之上,但听嗤的一声,单刀立时掉头反转,向着方月蓝飞去。
方月蓝大吃一惊,须知他掷刀之时运足全力,其力道别说刺穿人体,便是要削金破石也足够了,那紫衣人纵使武功再高他十倍,也决无能轻轻一指便可将之弹回的道理,方月蓝抓住刀柄,但觉刀上之力与自己掷出之时全无二致,只不过是调转了方向而已,心中猛地一动,叫道:“啊,原来你们是……”
却见紫衣人趁此一顿之间已跃到方潇潇身前,方潇潇惊呼一声,挥双掌向紫衣人拍去,紫衣人只听其掌风,便已知方潇潇功力平平,当下先出一掌震散方潇潇掌力,随即变掌为爪,便向她双手抓去,这一下眼看便要得手,却忽听呼喝声响,只见一匹快马疾冲而来,向着紫衣人直撞过来。
紫衣人吃了一惊,低喝道:“好畜生!想救主人么?”反手一掌按在马头上,那马一声嘶鸣,立时前脚跪地,口吐白沫。便在此时,却忽见一人如箭般从马腹侧面跳出,在空中一把抱住方潇潇,二人借着那马的前冲之力,向前方摔飞出去,正好落在迎后赶上的方月蓝跟前。
方月蓝大喜,唰唰唰疾挥三刀将紫衣人前方尽皆阻住,紫衣人猝不及防,左手袖口被切下一片,只见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露了出来,方月蓝逼退紫衣人,横刀护在二人身前,赞道:“澈弟,多亏你了!”
方潇潇爬起身子,低声道:“南宫公子,谢谢你。”想起适才被南宫澈紧紧抱在怀中,耳朵后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南宫澈的喘气鼻息,不由得浑身燥热,满面羞红。
那紫衣人向南宫澈瞧了片刻,见他着装并非方家服饰,道:“这位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不要来多管闲事。”
方月蓝“哼”了一声,冷冷道:“问别人姓名之前首先要自报家门,阁下武功高强,怎地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在下方月蓝,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紫衣人嘿嘿一笑,环顾战场,见一众黑衣人非死即伤,情知今日再也讨不得好去,笑道:“老子是梅花山上做无本买卖的,又有什么名头可以报人的,老子今日头趟生意便做亏了,真是晦气。”他口中虽说“晦气”,但语音中仍是充满笑意,突然间向方月蓝一拱手,道:“方大侠武功卓绝,只可惜今日兵器不太称手,着实不够尽兴,不如大家各回各家,等到下次碰面之时,再做上一笔大买卖罢!”一语未毕,立时纵身而起,向林外逃去。
众黑衣人见他离去,立时也跟着向外撤离,方月蓝叫道:“别让他们逃了!”却怎知这些黑衣人习练有素,逃跑之时列成一阵,每人以兵刃扫清左右,如一字长蛇般冲破方家围拢,只其中三人伤在腿上,跟不上诸人行动,方家弟子正欲擒拿三人,忽见空中金光一闪,那三人身子一晃,立时仰天倒地。
南宫澈等人赶到三人身前,只见三人额头正中的“神庭穴”上各嵌了一枚铜钱,方潇潇骇然道:“那人好狠,竟连自己的同伴都杀……”
方月蓝叹了口气,道:“这人武功不再我之下,且有胆有识,心狠手辣,宁家子弟中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真乃一大劲敌!”
方潇潇一惊,道:“他是宁家的人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身份可以假冒,但一身的武功却假冒不得,刚才他那一指,绝对就是宁家的‘扶摇光指’不会有错。”说着翻转那柄单刀,只见那刀面中央嵌着一枚黄灿灿的铜钱,便如能工巧匠专门镶嵌的一般,叹道:“‘扶摇光指’独步武林,当真名不虚传!”
这时其余方家弟子纷纷收起兵刃,前来参见方月蓝,方潇潇等人,一名年纪较小的青年弟子上前道:“月蓝师兄,潇潇小姐,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不然我们可能就……”
方月蓝见他竟似要哭出泪来,摇头道:“明阳,男子汉大丈夫不可示弱于人,方驰跟方岩两位师兄我已经知道了。”
却见方明阳摇了摇头,更是伤心,摇头道:“不,不止方驰跟方岩两位师兄,还,还有好多师兄被杀了……”
方月蓝与方潇潇都是一惊,环眼看去,见众弟子各个委顿沮丧,脸上俱是说不出的痛苦,情知事态非同一般,方月蓝低声道:“咱们先回去。”当下一行人缓缓回到那间废园,为受伤弟子疗伤。
待安葬了方驰、方岩二人后,方月蓝问起原因,方明阳喃喃道:“那日师父收到素灵派英雄帖后,立即带领我们向赤梧桐林前去,他老人家甚是挂怀你们两位,是以一路留下剑徽,想要与你们汇合,却怎想到,没等到你们,反而等来了敌人……昨日深夜,我们在一处佛庙歇息,正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师父怒喝道:‘什么人?’紧跟着一声大响,一个人破窗而出,漆黑之中,只见那人手中蓝光闪烁,竟拿着师父的‘寒渊剑’……”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这里,不由同时惊呼一声,要知方家以剑为尊,门人弟子不光习练剑法,更对铸剑一道世代钻研,故方家也是武林第一铸剑名家,那“寒渊剑”乃是方剑正亲手所铸,珍贵无比。
方潇潇急道:“爹爹的‘寒渊剑’真被人盗走了?”
方明阳面色沉重,过了片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师父当时立即便跟着冲了出去,我们本想追上相助,但师父脚程实在太快,顷刻间便不见人影,我们在佛庙等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师父回来,却突然听到脚步声响,一众黑衣人突然闯进佛庙,和我们动起手来,我们猝不及防……混乱之中,许多师兄弟都遭了毒手……”
方明阳说到这里语声哽咽,方月蓝大怒,这才明白方明阳适才所说“还有好多师兄被杀了”之言,只听方明阳继续道:“我们且战且避,来到濠洲废园外,见那墙上画着剑徽,还道是师父从后追上,当下尽数进入园中,岂料又遭到他们伏击,后来我们一直打到那森林中,要不是月蓝师哥你们来得及时,我们就……”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方潇潇拍拍他背,柔声安慰,方月蓝查问伤亡情况,算上方驰与方岩,竟共有九位方家弟子死于敌手,恨恨道:“这帮人先用寒渊剑引开师父,随即埋伏你们,显然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方明阳道:“师哥,那些人当真是宁家么?”
方月蓝道:“那人有本事盗走寒渊剑,武功定当非同小可,除过宁家,只怕江湖上也再没几个门派有这等本领。”
只听方潇潇惊呼一声,道:“对头既如此厉害,那爹爹孤身追敌,会不会有危险?”
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沉,但想宁家声名之声丝毫不逊方家,单是今日这个紫衣人便险些让方月蓝吃了大亏,此刻师父不知身在何处,又该去哪里寻找?
方潇潇心中正乱做一团,忽听南宫澈柔声道:“方姑娘你放心,倘若那人武功当真能高过令尊,那么他在盗剑之时就该对令尊不利,如此一了百了最是妥当,他既然要调虎离山,那正是说明他对令尊甚为惧怕。”
这道理原本甚是简单,但方潇潇等人关心则乱,一时间竟都没有想到,方月蓝喜道:“正是,对头轻功高明,又一味逃跑,师父久久未归,想来是因为那人只与师父比拼轻功,全然未有交手之故。”
众弟子心中大定,均道师父武功高强,小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方月蓝看向窗外,见不知不觉已到二更时分,便招呼大家歇息,众人几日来多经厮杀,早已精疲力竭,当下不再多言,在废园寻地而睡,不多时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