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送走了这位瘟神,松了一口气。九个大真人看了看那座一丈三尺高的雕像,张之平问几人:“诸位师兄弟,这像,要不要修?一把剑插在这儿也不好看啊!要不…?”张之烔一甩袖骂道:“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子去后山看花去!奶奶的个腿!闯祸的本事一流,甩锅的本事更是一流!你爱修就修,到时候我们八个就把你丢出去!爱死哪去死哪去,别把天师府折腾进去,我管你怎么死!”乱骂一通出了气,张之烔朝后山一跃,踏着树梢屋檐就消失在半空中,剩下另外七人你看我我看你,唯恐落了后遭了罪,个个都离开了大殿,就剩下张良与张才两个龙虎山的剑仙与张之平面面相觑。
“师父莫要看我二人,那位说了,那柄剑要插够十年,我二人下山了,您老自己看着办。”二人一鞠躬,慌慌张张的跑下山去。
这天,龙虎山二剑仙下山,韩墨非龙且往楚营去。
张之烔去而复返,站在张之平身边,问道:“既然他亲自来了,你也该知道怎么做了,别让你两个粗心徒弟跑错了阵营,到时候再死三百道士,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张之平背后一凉,咽了一口口水,委屈道:“老十做的事,他都做不了,你让我硬着脖子上,不就是想扔我下去么!”
张之烔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谁叫你是龙虎山天师府张天师?”这一笑,张之平破口骂道:“怪我么!是你他奶奶的非要我做这天师,师父当年差点没跪着求你,你就是不肯当这鸟玩意天师!”
“做天师哪有看花好?武当的张桐源死在了函谷关,兰陵郡三家之首也死在那里,青城山那几个,老的死的死小的逃的逃,你让我说躲在后山看花好还是当天师抛头露面好,我肯定是去后山啊!多活个几年也好的。”张之平闻言,从背后掏出桃木剑,一剑砍过去,嘴里骂道:“老王八蛋!难怪他说龙虎山不是千年王八就是万年老乌龟!都是你弄坏的名声!”张之烔脚下用力,往后一滑躲过一剑,张之平握着桃木剑就追去。“不打死你对不起小十!”
六十年前,张之简从龙虎山下山,就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从上一代大魏帝师手中接下这个巍巍大国的棋盘,那时候大魏是中原大国,三十万魏武卒碾压一切。十年后,秦国崛起,东出函谷关第一站就是魏国,这个三十岁不到的大魏帝师领着三十万魏武卒上阵,大秦大败。三个月后,张桐源游说南楚唐国三国联盟攻打大魏,三十万魏武卒在那一战中全军覆没,三百龙虎山天师府的道士从龙虎山出发,硬生生抗了大秦大军整整七天。
“各位师兄,小十先走一步,龙虎山交给诸位了。”龙虎山十人,走了一个。张之平领着三百青衣道士还是没能救回来小十,还赔上了三百道士。
“二师兄,龙虎山大劫,这一趟,小十不能与师兄们同进退了。”张之简死后,果真是龙虎山大劫,始皇陛下的大将军蒙适,领着五百死士杀到了龙虎山大门,徐福赶到的时候,那个七岁的小孩已经惨死在山门前。龙虎山张之烔与两位师弟云游归来,以为蒙青徐福是杀害同门的恶人,一言不发就刺了徐福一剑,徐福不抵张之烔,芈青又替他挡了一剑。所以韩墨非跟龙虎山的仇是不共戴天的。但是最后,韩墨非脑中的那幅画面,那个张道陵,龙虎山的事,跟自己是渊源的。
韩墨非同龙且下了龙虎山,又往西去,去追楚王项宇的大军。芈青到了西凉汴京,是一路打进皇宫的,趁着人屠白起不在,有谁能拦住她?打到金銮宝殿,小皇帝就在殿门等着她。拓跋浚露着虎牙喊了一声:“表姑姑!”芈青一愣,是呀!西凉的皇太后,是姑姑呀,这是她的孙子,是我的小侄子啊。芈婧从殿内走出,一身华服,握着长拐,捻着一串紫檀佛珠,颤颤巍巍地跨过门槛,眼睛早已经模糊,颤声喊道:“青儿?”芈青的青衣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那一年芈青出生,大秦铁骑攻打南楚,就是这位姑姑把她抱在怀里,才逃出去南楚皇宫的。七岁那年,芈婧只身一人前往西凉,把七岁大的芈青交给了楚国旧臣项季,谁也不知道这位南楚亡国公主去做什么,只是有一天西凉传过来消息,西凉新皇登基,册封皇后,是个芈姓的南楚人,这是她第一次传来消息。第二次传来是十年前的立春,西凉皇帝驾崩,三十六小国旧势力要复国,只听说她亲自领兵,把三十六国余孽杀的片甲不留,这个新丧夫的女人,让整个西凉的春天如腊月寒冬一般阴凉。西凉皇帝登基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撑起了整个西凉。谁都以为西凉要亡的时候,是这个女人撑起来的。或许是她的儿子见她太过劳碌,拼了命的在政事上日理万机,身体终于熬不住了。这个女人三年前又死了儿子。
不到四岁的拓跋浚就坐上了那个龙椅,那个女人还是坐在了龙椅后面。整整两代帝王,这个女人在龙椅后面整整撑着西凉的龙椅还有两代人。谁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如何从一个中原女子一跃成为母仪天下的西凉太后,如何能做到领兵打仗一战杀的三十六小国余孽胆战心惊。就这样的一个女人,孤身一身在西凉,撑起了两代帝王。
“姑姑!”芈青一步冲了过去抱着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人,这一刻,芈婧的心里才是踏实的。特别是这几年,人老了,越是晚上越害怕,怕自己无声无息就死了,整个西凉,还有这个七岁大的孙子,该怎么办哪!她不敢死啊!每个晚上,在梦里梦到夫君来找她,她都不敢过去,生怕他是来带走自己的,她不敢啊!她也想过去,可是还有西凉,还有这个小孙子,她不敢去。
“青儿哟,你怎么来了?”芈婧再次抱着这位多年不见的小女孩,心里满是欢喜。拓跋浚扯了扯芈青衣角喊道:“表姑姑,我也要抱抱,抱抱。”芈青看着这个自己齐腰高的小皇帝,心里满是欢喜,一把将他抱起。拓跋浚俯在芈青肩头,笑着两个小酒窝,瞪着两个大眼睛,嘟嘟的脸庞煞是可爱。“表姑姑,告诉你一件事哦。”拓跋浚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哦,皇奶奶说,谁也不能知道,只能告诉你。皇奶奶天天哄我睡觉的时候,都说我跟你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看到我就想到你,好多次我都看到皇奶奶偷偷擦眼泪,我问她她老说没有。我长大了也要跟表姑姑一样成为十大高手,这样谁都不敢欺负皇奶奶了。皇奶奶总是说那些人,就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一直都欺负我们。”说着说着,拓跋浚哭出声来,芈青抱着她,就如同那年,芈婧抱着芈青。
拓跋浚的话,惊得芈青背后一身冷汗,西凉小皇帝是个小女孩!?这要传了出去,芈婧与拓跋浚,杀头都抵不过啊!芈婧看出了她的心思,芈青抱着拓跋浚随着芈婧走进内宫。
“姑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芈青急问道,这件事,知道一个,杀一个!
“就我跟你,浚儿母亲,死于难产,产婆那年已经处死,没人知道了。”芈婧笑着说道,这个多年不见得姑姑,还是当年那样,无论遇到多么大的事,都这么冷静。
“你真的挥兵东出么?我来的时候,项宇与刘玄邦二人,已经领兵前来,到时候西凉面对的就是三股大势力,西凉吃不消的。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不好么?”芈青想知道,姑姑为什么要打西疆,打大秦。
“你呀,还是不懂。当年我孤身一人,远赴西凉,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借西凉的铁甲兵,打败大秦,复我南楚。可是呆这里太久了,我也是西凉人咯,想做什么都要畏首畏尾。好不容易始皇帝驾崩,黄巾军起义,陈胜吴广两人势如破竹,挫了大秦锐气,虽不能灭了大秦,但是也让张桐源累的半死。后面又有各地义士纷纷举旗,我暗中联系项季,立芈熊为帝,举我南楚大旗起义,又有刘玄邦加入,攻破大秦易如反掌。谁知道赵阳拔了青城山的气运,大秦得以喘了一口气。我故意派白起去攻打西疆,与北阳欧阳丹密谋。一是为了让韩不惑离开剑城,稳住北阳,二是让韩不惑逼死张桐源,我等项宇刘玄邦二人领兵前来,从函谷关攻入洛阳,一举灭秦!”芈婧的棋道,难不成还在张桐源之上。芈青听得目瞪口呆,这原来都是姑姑下的一盘棋?!
“你就不怕项宇刘玄邦二人出尔反尔,反过来攻西凉?!这些项宇与刘玄邦可是从不知道的!项伯伯这次没有随军!”芈青从中原来,自然知道这些。但是芈婧身在局中,又为了安全起见,又顾全北阳。已经大半年没有与项季通过书信了。所以她是不知道项季这一次并没有随军。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芈婧惊道。若真是这样,项宇刘玄邦到时候倒打一耙,自己可不就是西凉的千古罪人了?只是现在撤兵,这个灭掉大秦的机会就没有了,她不愿意放弃。
“你替我带封书信给项季,让他告知项宇!”芈婧这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来不及了!我到汴京的时候,刘玄邦已经赶到了函谷关,说不定现在已经打起来了。我来回若是不耽搁时间,也要一月左右,最快也二十五天。那时候什么仗不打完了?!就算我去跟项宇说,他也不会听我的,我只是他的一个护卫。”芈青说道。
“下棋真不是我这样的女人能下的,中原这三个人,我跟姜子真都斗不过。”芈婧长叹气一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起了。
刘玄邦率先抵达函谷关与黄龙士汇合,两军相隔三十里安营扎寨。第二天,项宇的三十万大军也抵达函谷关,三军汇聚,共御西凉。
刘玄邦这边张善与吕青尘为军师谋士,大将有五人,封为五虎上将,萧何月、韩学信、堰英布、陈贺玄、彭越策五人。韩学信有统帅之才,统领三军,是刘玄邦帐下最会打胜仗的人。
项宇这边,除去项季未随军,谋士有范增文,大将只有季布石、钟离陌二人,二人有将才却无统帅之能。这也是韩墨非不远千里,带着龙且到楚营的原因。
三军成倚角之势驻扎在函谷关,白起自领大军驻扎西疆城。情况危机,白起不敢擅作主张,八百里加急将军事送回汴京,以求皇太后做主。
芈婧收到军报,得知中原三军,只驻扎在函谷关前,未有进兵之意,当下喜从心来。三路大军,各有私心,没能拧成一股麻绳,直捣西凉!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项宇刘玄邦果真来了。
芈婧对传军报的探子说道:“传我谕旨,大军撤出西疆城,回防西凉,沿途设伏!一定要八百里加急送到大将军手中!”芈婧打算豪赌一把,她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不是靠女人的哭哭啼啼而是靠当机立断的胆量和非比寻常的气魄。
“姑姑,灭了大秦又如何?不如守着西凉,等小侄子长大,享天伦之乐。”芈青劝说道,中原战事她是知道的,特别是跟着项宇,一路杀伐果断动则屠城。她见多了颠沛流离的百姓,看惯了流离失所,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姑姑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没有回头。
“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西凉出了一个天下第二,再不打,就没有机会了。天下人以为,我是为了南楚。可谁知道我也是西凉皇太后啊。”芈婧看着脚边的拓跋浚,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是为了自己孙子。“浚儿还小,我怕哪天我一撒手,中原人欺负西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浚儿把控不住的。”
“姑姑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呢?”
“以前没想过,现在你来了就想到了。”芈婧换了个笑容,对芈青道:“如果输了,你可要替我照顾好浚儿。”芈青忍不住就湿了眼尖。那些年,如果没有姑姑,她也活不到现在,更不会一路爬到十大高手的排名。
“浚儿不要离开皇奶奶,皇奶奶也不要走。”拓跋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许哭!让人看到成何体统!”芈婧喝道,拓跋浚止住哭声,抽泣着拉着皇奶奶的手,求着皇奶奶不要离开她。
“你要记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皇奶奶的坟,还有你爹娘地坟,都要有人每年清明上一把新土的,知道么?”芈婧还是忍住了呵斥,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给她捋了捋头发。“奶奶等不到你出嫁那天了,这次打赢了,浚儿就不用装男孩了。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个女皇帝,前无古人呀。气死那帮男人,谁说我们女子不如男。”芈婧一边束紧头发,一边喃喃说道。
芈青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不敢去看这位年老的女人。
“等青儿大了,姑姑也老咯,那时候替青儿梳头发的一定是个冠绝天下的男子,才配得上我们的小青儿。”
“姑姑见不到小青儿嫁人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一天,最后一次见到芈婧。原来,她一直都没变,还是喜欢梳头的时候,窃窃私语。说一些让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到后面才发现,原来这些,她都说过,都存在都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