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大军开往大同,不料却只是虚晃一枪,从居庸关返回北平。李景隆带着南军在北方的冰天雪地中,被朱棣玩弄于股掌之间,疲于奔波,毫无作为,士气骤降。半路收到朱棣回军的消息,之后径直退回德州去了。而朱棣在这期间,又收编了一部分自蒙古投降而来的兵马,实力又壮大了几分,而后十万燕军精锐开赴保定府新城县,准备与南军再次交锋。
此刻,齐泰与黄子澄二位大人,也因为李景隆兵败,被朱允炆免去官职,但并没有驱逐出京,依旧留在京师为朱允炆出谋划策。身处大同府的陈质接到齐泰的密令,要他趁着燕军进军保定的时刻,从后方出兵劫掠其粮草。
陈质得令,领着洪彦,率领一队骑兵按密令上提供的线索奔赴保定,急行军之下,前日晚间出发,次日傍晚便达易州,于道路两侧埋伏起来。
天色已然不早,行军整日,极为疲乏,陈质连连哈欠不止。
洪彦问道:“督公,咱们为何要连赶五百里至此,如此急行,士兵疲敝,难以为继啊!”
陈质又打了一个哈欠,眼里泪星朦胧,扬着眉毛,迷迷瞪瞪说道:“齐泰大人要我务必在今日晚间抵达,地点、时刻分毫不能差。想来此消息该是从燕军大营传出,极其准确,来晚了便会错失良机。”说罢又接了一个哈欠。
洪彦说道:“会否有诈?”
“齐大人的消息,那是绝无可能错的,如果连齐大人都靠不住,那么朝廷算是完——”陈质又打了一个哈欠,哂笑道:“那个黄子澄,嘿嘿!我都不知道他是真迂腐还是假忠臣!当初削藩,齐大人力主趁诸王不备,先拿最强的燕王开刀,黄大人却说什么朱棣戍边有功,以仁为先,不可以先削。哼!白白给了朱棣半年的时间筹备谋反!以至于时至今日,惨败连连!更不用说那个软蛋李景隆,也是黄大人——”突然远处有车马轮动的声响,陈质正打着哈欠,只得以手连连指着远处,示意洪彦戒备。
只见马路尽头远远行来一队人马,兵士并不多,大多是运输的农夫。当先一骑黑马黑甲,正是燕云十八骑之一。陈质盘算,虽然自己这队人马疲劳,但人数占优,只是这个黑骑颇为棘手,要以迅雷之势击杀才好。
陈质拿出弓箭,等那黑骑从他眼前走过,露出后背时,一记强弓射去。那黑骑忽闻背后一阵呼啸,心知不好,从马身跃下。可还是晚了些许,那支箭羽刺中了他的左后腰。他双手交叉,从胸前取出兵刃,将后腰那支箭羽贴身斩断,避免箭羽影响自己身形,同时嘴中向部队发出警示。
陈质站起身,冲锋而下,亲身对抗那黑骑,洪彦紧随其后,部众亦是从丛林中蜂拥而出。
那黑骑手中拿的兵刃并不常见,好似手里拿着一把月牙,难以形容,洪彦自然不识,反而是陈质说道:“子午鸳鸯钺,你是八卦门的人!”
黑骑沉声冷笑道:“你既然叫得出这武器的名字,那便算得上半个武林中人,方才暗箭伤人,岂不羞耻!”
陈质说道:“这是兵事,管不了那么多规矩!”说罢提着长枪便向黑骑刺去,洪彦知道陈质武艺平平,连忙使出“凤凰十三式”为他掩护。
黑骑腰部有伤,不便使出八卦门的‘游龙身法’,只能站桩对抗两人。他的子午鸳鸯钺施展开来,左手抵住洪彦,右手招架陈质,双钺各使不同的招式,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洪彦看出黑骑不能扭身的难处,长剑使出‘凤舞龙蟠’,绕着黑骑转圈。黑骑嘴中大骂洪彦无耻,手中双钺收回,使出‘八门金锁’,将陈质的长枪扣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运劲一扯,将长枪夺过,甩到山下去,接着右脚踢出,将陈质踹飞出去。
可就是这一踹,牵动了腰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黑骑不由得全身肌肉为之一紧,闷哼一声,左手虚捂伤口。便是这样一停顿,洪彦看准机会,一剑递出,黑骑的大腿股又中了一剑。
黑骑吃痛,索性右脚单脚支地,挪跳着转向洪彦。他虽是戴着面具,可是眼中凶光毕露,恨透了洪彦在他背后小动作不断。洪彦心中一凛,使出‘凤鸣朝阳’,将手中的剑以游龙般向黑骑刺去,可这黑骑恰恰使出了一招‘双虎擒龙’,双钺一前一后,钳住了长剑,使洪彦动弹不得。他双手运劲一绞,竟将那把长剑“锵”一声折断了,挺着双钺顺势接了一招‘双蛇戏凤’,直直往洪彦喉头剪去!
洪彦长剑被他折断,大惊失色,竟然是愣了一下,待他意识到喉头的双钺袭来,竟是无法再躲。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支铁箭镞从那黑骑胸口直穿而出。那铁镞带着血水,从胸口穿出,仍不停歇,继续射向洪彦!幸而劲道已经缓慢,洪彦眼疾手快一抓,将铁箭镞抓在手中。他再看向那黑骑,只见他喉头发出一声绝命之息,握着双钺便重重扑倒在地。
洪彦抬手擦拭了额头渗出汗水,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看向路旁,见陈质仍是倒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一尺长的黑漆漆的铁筒子,于是握着铁镞,向陈质奔去,搀扶他起来,问道:“督公,你手中这个黑筒子可是手铳?”
陈质此时仍是惊魂未定,好半响才说道:“这是齐大人送来的秘制武器,据说是从沐王府直送到我手中的,叫‘神机枪’。此物乃是以铁镞为箭矢,置入火铳之中,点火发射,最远可发至三百步,普通火铳充其量不过百步,而三眼铳更不过区区五十步!”说完,长舒一口气。
洪彦问道:“督公为何不在伏击之际以此物射他?”
陈质说道:“你有所不知!齐大人令我带着此枪寻机射杀朱棣,只有这一支箭镞。我只有等到有必杀的把握才敢使用。方才他与你缠斗良久,背对着我,我才找到机会使用此物。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敢用,万一遗失了箭镞,那便不能再用来刺杀朱棣了!”
洪彦问道:“现在该怎么办,这些粮草……”
陈质说道:“赶车的农夫都已经逃光了,想要凭我们自身运送,实在是难。一旦燕军闻风而来,我们的努力又将付之东流。”他思虑再三,说道:“那便烧了吧!”
洪彦带着人引火去烧粮,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转眼间便要成为焦土,心中甚是痛惜。他怔怔地盯着这一袋袋冒着火焰的粮食,看得出了神,想起自己尚是孩提时在杏花村的打谷场嬉戏,又想起了凤凰门,自己也在那里做过一阵子农活,还有,柳红——
他瞪大眼睛,遽然发现这袋子里面的所谓的粮食竟然只是谷糠!接着去翻看别的车子,都是一样的谷糠。他急忙跑去汇报给陈质道:“督公!这些粮食都是谷糠!咱们中计了!”
陈质跑过去一看,狐疑地问道:“都是谷糠?”
洪彦说道:“千真万确!齐大人的消息——”
“不,齐大人不会有错。”陈质的语气已然没有那么坚定了,他又说道:“事已至此,情况未明,不要声张,待得烧完了,接下来我们去投奔瞿能将军!”
“便是那位率领二子亲自冲城,砍开城门,攻入北平张掖门的那位瞿能将军?!”
陈质口沫横飞地说道:“还能有谁!狗日的李景隆贪功,北平眼看便要城破,他竟然下了将令,让瞿将军撤出北平,说要等候他的大军明日到来,再一同攻打北平!天下竟有此等荒唐的将帅!便因晚了这一日,次日燕军在北平内城洒水,城墙地面都结了冰,内城竟是再也无法攻打!真叫个气煞老子!卑鄙无耻李景隆!”说罢,他的眼圈泛红,喘了一口粗气,咬牙切齿说道:“数九寒天!南军的将儿立在雪地里面,休息不能,冻死者甚多,而李景隆那厮,一见燕军逼过来,竟然一声不吭,撇下部队,自己逃了!我听闻此事,恨不得将那狗帅一枪刺个窟窿!非战之过,实乃人祸!”他吼出最后一句话。
洪彦长叹一声,说道:“这样的人,也能当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