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财大气粗的商贾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徐长生总算是能下床走动了。看着早已生龙活虎的阿福,他竟生出了一丝艳羡,自己这病怏怏的的身子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身体总是革命的本钱,看来日后也容不得太过安逸,要适度锻炼一番了。不然在这个世道,只怕是一个小感冒,也会要掉自己半条命。
“林伯,兄长此行是否凶多吉少?”
“二公子不必担忧。大公子今日来了信,说道一切安好,还托我向二公子和阿福问好。”
阿福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大公子是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可出了此事之后,大公子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处处体恤。他像是真正成了徐家的人,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
徐长生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感动。这半个月来,他从林伯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徐锦衣的事迹,了解越多,就对他越发敬佩。年仅二十六的徐锦衣并没有借助家族的权势,甚至没有向父亲伸过手,但却成就了一番事业。在外的他,除了几位至亲和朝中大臣外,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世人只知道“刘道阻”——一个常年戴着面具的经商奇才。即便在相对重农抑商的梁国,他也有着相当不凡的身份地位,与多位王侯乃至他国的王侯有着不少交易往来。
在这半个月里,徐锦衣四处奔波甚是繁忙,而他的书信竟是未曾停过。书信里处处写着关心,此外烦恼之事没有半点笔墨,只要他安心养病。林伯父子跟了徐锦衣十年,而在这之前,他们只听徐良诫的。在如今的徐府里,有两件事最为神秘。其一是林伯父子的身份,其二则是徐长生渐渐变样的脑子。当然对于第二件事,徐长生是不感兴趣的,对于第一件事则是起了兴趣。
“林伯,兄长让念旧跟着我,不委屈吗?”徐长生看着林伯,打量着他的反应。只是那张脸上毫无反应,依旧那么淡然,似乎只有收到信时,那两抹泛白的眉毛才会有所挑动。
“不瞒二公子说,起先确实不解。”林伯将信平齐对折,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平静道:“大公子说,让我在这待几日自然就明白了。”
“那林伯明白了么?”徐长生轻声问道。
“看到阿福,我大概就明白了。能够陪二公子求学,是犬子的荣幸。”林伯放低了身子,浅浅行了一礼。徐长生赶忙回礼,林伯之所以在府中无人敢惹,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徐痴书见他行礼也要郑重还礼。
徐府虽说没落已久,香火也不若往日旺盛,可府内依旧藏着不少大人物。徐长生猜测,或许在自己院内的那处角落里,就有不下两个高手。
“文墨阁,也是垂钓之处么?”徐长生只觉得自己似乎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他有些迷茫了,他像是从一个蛛网挣脱,然后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蛛网。“还是,大人物们设下的一处棋局?”
林伯低着头没再接话,他打量着鞋面上的泥土,心里推算着是在何时沾到的。
在林伯离开的那一天,一个油光满面的近乎肥胖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像是回家一般随意坐下,然后点上了一大桌子菜。看到裹着锦缎的徐长生从天字号出来,他又赶忙起身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模样倒是令不少人侧目。
“二公子,来来来,坐。”年轻人那硕大的身材堵住了大半边道路,嗓门极大,徐长生有些不习惯地挤了过去,不自然的皱了皱眉头。他有些诧异,难道这就是林伯的儿子么?可总是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起,或许只能看出林伯过于疼爱儿子?
“二公子,我叫林念旧,念旧的念,念旧的旧。大公子让我给你接风洗尘。”林念旧谄媚的说道,转头却是换了一副模样,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冲着门外喊道:“小的们,抬上来。”
只见两个木箱被抬了进来,重重的落在木板之上,而箱子打开之后,那闪耀的金光实在令人难以直视。徐念旧从中拿起一锭金子,随手扔给了愣在原地的伙计,豪气地说道:“多的就当是公子赏你了。”随后又拿出了两锭金子,抛了过去,“在座各位的开销,也都包了。”
徐长生看着这个暴发户模样的年轻人,此时已经开始想着怎么钻进地缝了。难道炫富这种事,自古以来便这般没有新意么?
“二公子,大公子怕您钱不够用,特意让我从家里带来的。这两箱金子一个时辰前到的院子,我特意搬过来给您过过目。”林念旧依旧谄媚,而徐长生拉着袖子遮住了脸,想装作两人并不认识。而徐念旧似乎会错了意,更是嚷嚷了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这是两箱金子,“闪到二公子的眼了,还不搬回车上。”
“二公子,小的忘记说了,大公子还给您买了院子,吃完就带您去瞧瞧。要是不喜欢,小的就给你另寻别院。”林念旧乐呵呵道,浑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徐长生只觉得他的衣服下面绝非是肉,而应该是一块块绑着的金条,他的眼里应该也不是自己,而是一块块金条。
林念旧的语气虽说恭敬谄媚,可筷子却是毫不客气的横扫着满桌子的菜肴,还未等徐长生落筷,已是一片狼藉。旁人看去,林念旧倒更像是主人模样,而徐长生则是落难的公子哥。
一种异样的气息,已在四周缓缓升起,越来越多的目光投了过来,那是带着贪婪的打量。
坐在次位的阿福有些怒意,刚欲起身,却被徐长生拉着,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他倒想看看这出戏演的什么。不过看着阿福与林念旧那天差地别的体态,不禁联想到那日林伯说过的话,心中暗道:莫非林伯是托我帮他减肥来的?
约莫一刻,饭菜尽数入了林念旧的肚子。
“二公子,吃饱了吗?”林念旧将最后一团肉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连看也没看徐长生一眼。
“你吃饱了吗?”徐长生笑着反问道,声音轻微,却带着一丝寒意。
林念旧放下了筷子,抬头对上了徐长生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那抹笑容,让他不安了起来。
“吃饱了就好,那就回院子吧。”徐长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不减,缓缓走出了客栈。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过他们。
林念旧连忙起了身,殷勤的想要扶徐长生上车,可却被他躲开了。
只见徐长生自然地钻进了马车。
“送公子回院子。”徐念旧吩咐道,说完便要上另一辆马车。
“阿福,你坐另外一辆。”徐长生掀开帘子,朝着两人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林伯说了,要让你多走动走动。吃的多了,也该消化消化。”
随后徐长生放下了帘子,两辆马车缓缓前行着,朝着院子而去,只留下林念旧一人在冷风里静静站着。
“果真是变了啊。”
林念旧裹紧了身上的羊裘,一步一步地走着,那个曾经被他欺负的少年变了啊。
“变得记仇了。”他打了个冷颤,又将衣服裹紧了些,心中数落起那个卖他院子的商人,所谓的环境清幽,依山傍水,不过是托词,没人要的荒山野岭才是真的,当下跺了跺脚,咬了咬牙,心中想着关于他的事,徐长生最好什么也记不起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车上的徐长生,正想着怎么收拾他。徐长生想不明白这是林念旧的下马威,还是兄长的安排,只觉得心中不安。那客栈内的目光,过于赤裸,若不是碍着天赐客栈的声名,只怕有些刀剑已经出鞘了。
天赐客栈建于易州、江南、淮北三地交汇之处,自当年落脚之后,短短数载便连开了三家,到了如今,已经开了二十家。而二十家客栈相连,占地过了数百亩,其中装潢各不一致,所待客人也分为了几等。细想下来,徐锦衣选的这间却是颇有别意,既非世族大家钟爱的凌云楼,也非商贾偏爱的浮梁楼,而是剑客刀客们最喜的刀剑楼。
这些客栈除了往来歇息、玩乐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躲仇。在这客栈之内,只要你付钱,便是客人。若是山头贼寇、亡命之徒在这客栈内对你拔剑,那么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这类事曾经发生过不少,但在那一次三百二十八个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刀剑楼上后,就再也没人敢犯了。
林念旧刚出巷子半步,就见两个身影自黑暗之中缓缓走出,回首望去,那里亦有数十道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灯笼随着晚风摇曳,光线忽明忽暗之间,近二十个杀手缓缓围了过来。
“这就等不及了吗?”林念旧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讽刺,“看来你们都忘记徐家曾经的辉煌了,那些祖辈的威严都消失了么?那就……让世人重新看看,徐字到底是怎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