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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事出有因

齐家药铺 半夜轮回 4383 2024-07-06 15:55

  齐德旺一夜未眠,不管巴爷说的真假有几分,但肯定有点影儿,决定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开封城寻个明白。

  别看谷雨平常“家教”严,可大事分得明白,不会因为儿女情长拖了丈夫的正事。她让齐德旺先找贝勒爷出个主意、寻个法子。“父亲如今虽然不在朝中掌权执事,但名声尚在,也许能托个关系引条线,要不然你连衙门口都进不去。”谷雨怕丈夫去了犯难,看着他愁眉不展的脸,连忙帮着他出主意。齐德旺的确心中没底,一个山里娃子出来就进了药铺,外面的事由师父应酬,铺子里的事有师兄料理,要说见过的世面,也就是开始进城送过几次草药,那还是熟人生意,来往都还客气礼让,这回的事可不一样,人说三教九流,江湖险恶,不亲自走一遭,“人”字就少了一捺,更加不上一横。齐德旺呆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外面的事根本比不上谷雨,如果真如巴爷说的那样,还不把这个家给毁了?他求救地望着妻子说:“要不你把孩子送回府上,你……你陪我去……”谷雨先是一楞,接着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说这话也不怕外人听见笑话,你不是杨宗保我也不是穆桂英,更不是舞枪弄棒去跟人家打仗,我不去!”看齐德旺闷着头不说话,故意试探着说:“要不然你先不去,等等再说?”齐德旺霍地站起来说:“去!下刀子也得去。”

  贝勒爷听齐德旺前前后后说完话,咕嘟咕嘟吸了好一阵子水烟袋,起身去屋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后才对齐德旺说:“我知道金御堂的账都由你师兄管,你是从来不过问的,去那边恐怕得花些银子,如果巴武所闻非讹谬之传,那就是惹上官司了。大清天下时,民事自有官判,倘若民与官有隙,那只能任由木匠斧子一面砍了。所谓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就是这个理。”齐德旺说,这些事他也听说过一些,不过现在民国了,兴许和以前不一样了。贝勒爷摇了摇头,从鼻子深处长长拖出了个“嗯”字,久久没有落地。这一个嗯字既表示对齐德旺回答肤浅的不意,也显出自己深谙世故的老道。

  “那都是面儿上的事,还不如大清戒律亮堂。早年……”贝勒爷觉得话题跑远了,重新装上一烟锅烟丝,用力吸了两口才又接着说:“别看他们现在这个法那个规、这个庭那个院的,摆设!冯主席要杀谁留谁,他们谁能左右得了?谁敢说个不字?笑话。”说完抽出长长的水烟锅,噗一下吹出烟灰,竟然把烟壶里的水也喷了出来,忿忿不消地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齐德旺不敢再说话,静听贝勒爷教诲。“你不要听他们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一切都还得按着祖宗的路走,隔山过河那是神仙,等你过了不惑之年,不说你也明白。”贝勒爷拿起笔墨,一连写了好几个人名,“这个过去是刑部的待郞、这个曾经是大狱的掌管,还有这个也当过开封府的捕头……”搁下笔又惆怅了一会说:“不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了?不过水过地皮湿总还得有些连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尽力了,只看他盛才有没有这个运气跳出这个坎儿。”贝勒爷又交代,“记住你是咱那家的人,不亢不卑得端着架子,落界的天星也比山神大,况且我还是民国的参议,平民间走不通的路,到了我王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贝勒爷终于又把前面的话头给接上了。

  齐德旺按照贝勒爷给的名号、地址,在开封府寻访了两天毫无结果,不是“人杳无音讯”,就是“事无能为力”,也有收了礼金却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齐德旺没敢去郭府,去了趟孙里屯,孙父说曹大夫半月前就走了。回来又问船家最近有没有人落水?船家听了连朝河中“呸呸”,晦气!

  齐德旺只好去找有过一面之交的孙副官,孙副官不在,府里人说跟冯主席公干去了,没有十天半月恐怕回不来。这一连串的无果,并没有让齐德旺气馁,“病究其根,脉诊其要”,齐德旺想来想去决定去大狱打听一下,师兄有名有姓岂能在人间消失?

  省城的监狱并没有齐德旺想像中的那么大、那么森严,从外表看像座码头上的货运仓库,大木门下面开了个小口,不过很少有人进出。如果外面没有穿着黑色制服的狱警在晃悠,谁也不会想到里边会是关押囚犯的地方。齐德旺是有备而来的,两只汴京烧鸡一坛子上河老酒。把门的连吭一声也没有就收下了,当他问里面有没有关着一个叫曹盛才的人时,几个人都笑他“土帽”。

  “这里边好几十号监房,好几百号犯人,谁知道谁是谁?就是想打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去汴京大菜馆备下两桌好酒席,请弟兄们搓一顿,保不准给你打听出来。”一个胖子说。

  齐德旺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上了点年纪瞪了胖子一眼:“你就是天天舌头滴落着地!”又对齐德旺说:“你明天早点来,有个天天给号子里送饭姓郞的老哥兴许知道些。”齐德旺作揖谢过,突然想起来贝勒爷给他的名单,里边有个曾是大狱里的掌管,忙又问道:“不知兄长可知有位叫郞文举的掌管可在?”对方想了一阵子,摇头说:“姓郞的到有一个,但不叫这个名字。”

  第二天送饭的老狱卒接过齐德旺的封银,眉开眼笑地说找他就是算是找对人了。“这监狱里犯人天天像走马灯一样,进来的人不少,出去的人也不少,充军的、流放的、押出去做苦役的多啦,能蹲在这里享清福还真没有几个,这个姓曹的如果不是会点医术,说不定也就没有了踪影。”老狱卒最后说:“听说他的事至今没有眉目,你想为他洗清白恐怕得费些周折。”

  齐德旺终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半,下一步就是该如何为师兄出狱的事想法子了。当齐德旺又问及可知郞文举此人时,老狱卒先是一愣,接着骂了一句:“父子俩都是白眼狼!狼崽子郞桠利比他爹牙还长。”下一句更是满腹怒气:“谁认识他们是哪鬼孙!”听话音,他们中间肯定有什么过节,齐德旺也就不便往下再问了。

  现任典狱长郞桠礼的家与潘家湖东邻,高门楼深院子,石阶上卧着一只大黄狗,见到生人狂吠不止。齐德旺能找到这里,仍然是老狱卒告诉他的。老狱卒回到监狱把见到齐德旺的事告诉了曹盛才,曹盛才按捺不住兴奋,知道这下可有救了。对老狱卒说:“我师弟和孙副官那可是实份的朋友,要办你那点小事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老狱卒对郞家到底有什么怨气?其实是为了一桩不起眼、却天天有钱赚得生意。郞家老掌管在这里管事的时候,狱中所有吃喝拉撒事都有老狱卒承办,这中间“虚头”大,烂菜帮子霉麸糠都能按个好市价结算,就连泔水、粪便也都给包了,卖给喂猪的、种园子的钱虽寥寥,日积月累也不是个小数目。当然少不了老掌管的好处,其利对半砍,下面不敢说,上面懒得追究,一直把“事”做得稳稳当当。老掌管离任时用克扣来的钱,给儿子郞桠礼铺了路,本来子承父业是件好事,但郞桠礼嫌分的少,非要和老狱卒三七开自己的大头,老狱卒打了个“磕绊”,郞桠礼就找来自家亲戚,把他手中的事全给顶了,可想老狱卒那个气!老狱卒没敢想过把新典狱长弄翻,只想把自己失去的事重新拾起来,可苦无机会,正好碰上曹盛才这茬子事,老狱卒想,只要上面一句话,他郞桠礼脖筋再直也得乖乖地顺着来。

  狗叫声引出了主人,出来的是老掌管,问了来由后把齐德旺让进了客房。老掌管说,当年贝勒爷对他恩重如山,如今有事托咐自然会尽心尽力。随即让人去告诉儿子,今晚上务必回来一趟,有要事让他办。又让齐德旺就近住下,就这两天等消息。齐德旺十分感激,老辈人就是重情感讲恩德,岂知这又是一个让他猝不及防地圈套。

  郞桠礼回来时,老掌管正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转着圈,一见儿子喜不自禁地说:“大生意!又是一笔大生意送上门了。”便把齐德旺所求之事前后说了。儿子倒不觉得有多大,认为姓曹的和贝勒爷不过是邻街隔门,那家就是再有钱也不会为外人出一个铜板。老掌管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说:“他不出钱但可以出主意把钱送来,明白吗?”看儿子仍不理解又说:“老贝勒在官场上出入多年,幕前幕后的招数哪样不清楚?自古花钱保命虽不上律条,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除非他是皇子皇孙。”老掌管越说越兴奋,“你知道他们那所金御堂值多少钱?买咱家这三五所宅子不在话下。”儿子也来了精神,扶父亲进上房仔细商量。

  齐德旺第二天从郞家得到的消息充满着希望。老掌管说现官不如现管,把曹盛才从花名册上抹去就是了。第三天老掌管又说,要想不出岔子顺顺当当地出去,得让上面管簿的人也得动动笔,不过得花点钱,又忿忿地说:“现在的人都掉到钱眼里去了,就是举手之劳也得见个荤腥。”说完连连摇头。齐德旺说:“全仗老掌管帮衬,我来时带了些,不知道够不够。”说着把贝勒爷给的那张银票双手递上。老掌管看也没有看让他放在桌子上,感叹地说:“还是老王爷远见啊,世风日下岂只能仅怨他们随波逐流啊。明天早早备个车,一路上多多保重,代下官向贝勒爷请安。”齐德旺千恩万谢。

  这一晚上齐德旺如释重负,一觉睡到晨鸡报晓,拾掇完毕结了店钱正欲出门,迎面撞上慌慌张张来找他的老掌管。“大事不好了!”老掌管连呼哧带喘地说:“本来这笼馍就要出锅了,结果被人抽了灶柴浇了瓢凉水。”齐德旺听言浑身“烘”的一下直出汗。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老掌管结结巴巴地说:“冯主席和南京的老蒋闹翻了,携手黄河北面的阎老西起哄,准备南下东征,凡两地所辖牢狱中的青壮者一律充军,违者就地惩罚。”齐德旺稍微松了口气:“要这么说也算是条出路,总比蹲在大牢里受死罪强。”老掌管更为着急,“嗨!关键是你师兄正好不在此例。”齐德旺诧异地说:“我师兄年不过三十,身强力壮就怎么……”老掌管连连摆手,稳下心来才说了个明白。原来主薄官接了银票才说,唯曹盛才几个人的事办不成,军中有令,为防异己混入军中造成后患,七日内查不清,道不明者,验明正身后一律砍头处决,军中无余粮拨给这些吃闲饭的囚犯。

  齐德旺顿感五雷轰顶,不知道如何是好,忙问道这查证要多长时间?老掌管眯着眼“瞄”了下齐德旺说:“说是这么说,谁去给你查证?嘴圆舌头扁,就看手往哪边偏了。主薄官收了咱的钱才给我说这事,不过他也帮咱出了个主意。”老掌管四下看了一下说了四个字:“张冠李戴。”看齐德旺不解,就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古往今至没有例外。”说完这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了忘性大。”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盛才写给齐德旺的信,信的大意是说他身陷囚笼,所及之事均由德旺操办,落款的确是师兄亲笔。

  齐德旺救人心切,说他这就回去想办法,问大概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转得动?老掌管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他也拿捏不准,大清朝那会儿有人愿舍了万贯家产,也不一定能保住一条命,如今不知道这个“弯弯道”上是什么行情,我想至少也得个千儿八百石的粮食。

  齐德旺辞了老掌管匆匆往回赶,出了城门口,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远水救不了近火,便又急匆匆回头来到省府门口,想再打听一下孙副官是否回来了?贝勒爷交代过,有些难如上青天的事,到了上面也就是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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