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回了长留山,闭门谢客,只是他这里,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您本不该如此。”
夫诸醒过来时,便发觉自己被安置在长留,句芒与玄冥都让他安心呆在这里,看着好友关切的脸,夫诸只能将心头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
白槎不是说要将自己留在她身边吗?自己现在在这里,她又在哪里?
句芒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还是他们已经与白槎交过手了,那白槎的身份不就曝光了!
夫诸怀着这些问题坐立不安的在长留待了几天,便收到了白帝被囚,自己被赦免的消息。
此刻他正坐在白帝对面,想说什么却只是叹气,许久才吐出这样一句毫无作用的话。
“天帝赦免你,为的只是让你拿命牵制将臣,可甘愿?”
白帝闭目静坐,抛出一个与夫诸所言毫不相干的问题。
“此事本就起源于小神一意孤行,若是拿这条命就能平息,岂非求之不得。”
夫诸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不明所以一笑。
“白槎此刻身处魔军,你重回天界必要与她为敌,也舍得?”
夫诸的话让白帝点头,只是下一秒他又提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白槎已死,小神执念早已断了。”
夫诸硬着语气,话里全是笃定,只是这笃定落到白帝耳里,却只是掩耳盗铃。
“上古洪荒时期,所有生灵生活在一块大陆,人孱弱却有智慧,妖善力却善恶不分,他们将人类当做食物,肆意屠戮。人族揭竿而起,奉炎黄二帝为首,与妖族大战一触即发。”
“然妖族之中不乏良善之辈,以女娲大神为首的部分妖族脱离当时的妖帝管辖,自称为神。神助人与妖族打了几万年,昏天黑地,满目疮痍。最终妖族被镇压,人类感念神族帮助,奉女娲大神为人类之母,奉神族为三界之首。”
“然而几万年的大战屠杀了太多生灵,他们来不及被安葬,魂魄也只能飘在空中,伴随着怨念久而久之变成了犼。犼有着吞噬生灵意识、霸占生灵身体的能力,凡是被犼乘虚而入的生灵,无一例外,都成了魔。”
“当时作恶最多的便是四大魔君,亦被后人称为四大尸祖的将臣、后卿、旱魃、赢勾。为了消灭他们,女娲大神带着后土、紫薇、勾陈、地藏等神明四处作战,好不容易灭了三个,唯有将臣,众神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办法将其彻底收服。”
故事讲到一半,白帝看了夫诸一眼,对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槎主动找到了女娲大神,她说在她修炼之际,一只犼乘虚而入,白槎为了不入魔,断臂求生,她亲自折断了自己的枝干,犼携枝而逃。那节残枝有她的一半功力,犼与其融合,这才诞生了将臣。”
“白槎与将臣虽是同根同源,却早在上古时期就断了联系,没有同生共死一说。将臣无心,白槎便自剖其心化为混元石,以此为代价这才彻底镇压将臣。失了心脏的白槎本该死,是女娲大神仁慈留了她的元神,又让其借助混元石重新修炼。”
夫诸的喘息声已经破碎的不成样,白帝却并未打算手下留情,继续说道。
“不管白槎的胸膛里有无混元石,她心里念着的从来都是三界,在句芒玄冥找到你之前,你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细细处理过,除了白槎,你能找出第二个人?”
“你一旦踏出长留,身上担着的就是天界,那时便由不得你犹豫不舍,所以在此之前,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你,至于如何选,在你。”
白帝一摆手,身后的殿门大开,夫诸朝外望去,句芒玄冥都站在那里焦急的等他。
“……她……呵!总之不会是白槎!”
白槎已经死了,为了三界,死得其所。
夫诸走了,白帝坐在原地,许久才睁开眼睛,盯着墙上的三清图,眼神第一次不再坦然,他目露嘲讽,无所谓的扯起嘴角。
裹足不前,原来也不过是个懦夫。
那面夫诸刚在凌霄殿领了军令状,这面将臣就收到了消息。此刻他正与白槎站在山巅,迎风而立。
“听说夫诸回了天界。”
将臣抱着手臂,眼神落在白槎的脸上。
“你怕他?”
白槎转头直视将臣,眼里带了调侃。
“只是好奇,你不是说不插手我与天界的恩怨,却任由夫诸回到天界,此刻的局面,我也只是好奇。”
“句芒与玄冥先天界一步找到了夫诸,我不好与他们动手,只能舍弃他。至于天界,我去找了白帝,知道了天界的态度,为求生行至此,也算不得错吧。”
白槎挡回了将臣的试探,将自己的行踪交代的一清二楚,话到此,将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开就好,不然我总以为你是为了让夫诸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去,这样我可就伤心了。”
伴随着半真半假的暧昧,将臣抬手想摸白槎的脸,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躲。
“你真觉得封印被破是郁北一个人做的?”
白槎任由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盯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的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
“你几时见过一缕神识入了轮回还能托生成完整的人格?”
将臣的手心出了汗,白槎懒散的朝后退了一步,她不喜欢这种粘腻的感觉。
“是你?”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如果南徵只是白槎剥离出的对夫诸的欲望,那她入轮回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对夫诸的感情,她在人间做的所有事都该以夫诸为基点。
可是当时的南徵,爱夫诸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她的思想是完整的,因为这个计划还差点出了差错。
“那缕神识不属于她,那是十几亿年前的我机缘巧合留下的,人间的南徵有着我所有的思想与记忆,所以,我一直在清楚的旁观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从来就后悔十几亿年前的选择,满意吗?”
白槎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将臣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表现出了意外,之后的表情更像在说早该如此。
犼的选择,从来都不是随机,白槎也从来都不纯白。
“该重新认识一回了,白槎,魔君。”
将臣拂袖变出了酒盅,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送到了白槎面前。
“荣幸之至。”
白槎看了他一眼,左右手同时从袖子里抬起,一番动作飞快,这面酒盅被她接了过来,那面一滴鲜艳的血便融入了将臣杯中的酒。
将臣一时不明白她此番举动的意义,睁大眼睛,好阵以待看着她。
“歃血为盟。”
白槎挑眉轻笑,下一秒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还倒扣杯子,斜着头看他。
“有趣。”
将臣跟着喝了杯中的酒,两人看着对方,开怀大笑。
不同于朔羽一味守在天界,夫诸清点着天兵预备主动攻入魔界。
“魔界瘴气丛生,对天兵没有好处。”
朔羽捂着胳膊,重重叹气。
“我在海外时曾听过有一种凝心草,有清流去浊,抵御瘴气的作用,木神或许可以种出来。”
夫诸眉头紧锁,细细研究着地图。
“即使如此,入了魔界也不能保证就能取胜,天界已经输不起了。”
朔羽的话里全是不信任,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天帝让夫诸御敌这一决策。
“天界数万年的基础被将臣以一支两百年的魔军威胁,这已经不是输不输得起的问题了。”
看清了局势,夫诸把手中的令箭丢到桌子上,略过朔羽难看的脸色,径直朝外走。
“你去哪?”
虽然不喜欢他的态度,可是现在他们的目的相同,朔羽不得不多问。
“找句芒,寻草药。”
其实夫诸只是不想呆在这里,他对朔羽……还称不上放心。
在衡山,朔羽故意拖延时间导致将臣出逃,这两百年又错过了最好的抓捕将臣的时机,他之前种种,不得不让夫诸存疑。
“凝心草倒是好说,只是你确定有用?”
句芒站在药圃前,盯着一地的草木出神。
“聊胜于无。”
凝心草最大的作用是给天界将士一分信心,如此便够了。
“好,我现在就制成药丸,也方便携带。”
句芒片刻就懂了夫诸的用意,连连点头支持他。
“多谢。”
夫诸眼眶一热,只觉得窝心。不管是天界还是人间,支撑他走下去的一直都是这些人,人活一世,三两个挚交,足矣。
“魔界与仙界,隔着生死海,横跨去邙山,这一步看来是不可避免了,下战书吧!”
白槎懒懒的靠在椅背,食指敲着下巴,看了将臣一眼,又把眼神转回在画着地图的兽皮上,懒散又决绝。
“朔羽,给将臣下战帖,去邙山决战!”
这面的夫诸拿到了药丸,也做出了死战的决定。
双方的战帖同时发出,传书的小卒错身而过,坐在主帐的将臣与夫诸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对方的挑衅,气氛一时凝滞。
“你们……倒是默契。”
将臣拇指磨着手里的东西,下一秒,金黄的玉令便被烧的一干二净。
“你羡慕?”
白槎盯着他的动作,意有所指的开口。
“未免太巧。”
“不用羡慕,夫诸留给你。”
白槎避而不答将臣再次冒出的怀疑,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
“魔界此举……”
朔羽此刻捏着手里的纸也是犹豫,白槎与夫诸之间牵扯不清,此刻他们又同时做出这个举动,为了天界,他不能不怀疑。
“没有区别。”
夫诸面无表情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一下一下撕的粉碎。接着伸手一扬,纷纷洒洒的碎片落下,夫诸踩着斑点而出。
“真的没有区别吗?”
朔羽垂头盯着地上出神,喃喃自语落进了句芒的耳中,他看着满地狼藉,轻笑。
“相信夫诸吧,我们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不是吗?”
句芒轻飘飘的安慰并没有压下朔羽心头的不安,可是事已至此,他确实别无办法。
那就相信他吧,相信那个为了封印将臣,唯一愿意付出生命的远古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