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传承之衣
何为传承?她陷入了沉思。那家族所沉淀下来的一生之衣是传承,那奶奶对她温暖的记忆是传承,她最后做的那件为奶奶做的衣服也是传承。
但这些传承,都不是当下虞渊所提到的传承。
传承应是那花下酒、影下烛,也是他们久久守护的传承之念、传承之心。那千古岁月易随风逝去,也不会带走的那丝信念之力,便是传承。
这天下之大,有所慕之物、所慕之人,若寻到便愿一生追索,这丝丝坚持,便是传承。
她似有所悟,却又不知。一直以来,她的道心已具,但却独独失了法门。所以那真正的传承,永远便隔了层纱,她苦苦追索、却捉摸不透。
老板娘看她的神色,便笑着安慰道,不就衣服,我们一起去找。
虞渊再度出声,你可知为何衣之传承是百工之首吗?
因为衣之道,是每个人无论什么场景、都会体悟的一物,它贯穿在任何场景,生老病死,荣耀或是没落,一件衣服,如一个人毕生的誓言,此生不渝。你若想要得道,你可以去镇子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是怎么做出来的?当时为什么选择做这件衣服?为什么他们要在当下穿着这件衣服?衣服给他们带来的改变又是怎样的?
她瞪大了眼睛,虽说她已有所感悟,但她的确还未这么深刻的感知,衣之道的深浅。
人生大事莫过于生和死。死之事看轮回,生之事看因果。你已知道果,那你回过头去看看因,便知道你的果为何是你现在所感悟的果,这还只是一些最基础的法门,此道能到达多远,看你自身的明悟和努力了。虞渊叹道,已有些晚了,让这孩子带你们下山吧。
她起身行了个礼,表示感谢。下山之时,山野中飘起了毛毛细雨,格外柔和。她感受着,静下心来思考。也许在来这里之前,她能道出婉儿那酒之道的味,但她的确答不出此味之因,或许她真的需要好好沉淀下来去寻这人世间那一件件衣服的因和果。
正如奶奶对她的爱护是因,她对奶奶的追思是果。她们对孩子的追溯是因,来到这老妪屋子是果。那梦境是因,而她要去那传承之地是果。一些事物只有因果交错才能圆满,只有果断然是无根之源,只有因没有果也终究无法沉淀传承。
直到夜里睡觉之前,她还在思考这世事之间的联系。但也因思绪太多,她起身站在窗口透气,希望借着夜里的凉风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只见那主人的屋子还亮着烛火。
那烛火之中,是那老妇低头在钩一件毛衣。对这老妇的一些事,他们偶尔也有聊起,当时她未在意,只说老妇老来得子,后来念到高中便考到市里了,但不管在市里还是镇里,到了秋冬啊,总是会冷的,每到这时她就想亲手做一件毛衣给孩子。
开始时老妇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孩子到市里了,也有亲戚照顾、吃穿不愁,但她却总害怕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刚开始她也寄吃的寄穿的,后来孩子说他们那都能买得到。
但每年寒假回来孩子穿的衣服啊,那料子那么薄,她还是决心为孩子做件毛衣。从这年冬天她开始做,一直做到夏天,但总是不满意,毕竟市里的衣服好看的也很多,总不能让孩子穿出去让人笑话了。想着这年秋天总要穿上秋衣了,于是便开始修修改改起来。
但也是因为年迈,她和他老伴眼睛都不那么好使,有时候会唤她们来帮忙穿个线,就来这里寥寥几天,她也看着老妇做了几天衣服了。
奶奶有时候也会给她做衣服,她便在一旁帮忙穿针,奶奶会跟她说,这是来去缝、这是锁边,就这样一步步,她也慢慢知道怎么制作一件衣服。但更多时候,她待在奶奶身边,只是希望能帮奶奶穿个针、陪她聊聊天,就这样而已。
夜风忽凉,她轻声合上窗,躺回到床上。
这天夜里,她又梦到了那棵树,树下的老妪依旧微笑,她朝着老妪走去,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二人都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天外之天、远山相连,看了一整夜。